从《诗经》“于嗟鸠兮, 无食桑葚”中品读桑葚红得发紫

于嗟鸠兮,无食桑葚;于嗟女兮,无与士耽。——《诗经•国风•卫风•氓》

红桑葚
 在汉语的辞格中,夸张是被运用得较多的一类。譬如“红得发紫”这个词,在口语中就极尽夸大之能事。而实质上其本意指的是在古代九品官制下,按照官位从高到低分别得着紫袍、红袍、青袍和绿袍等;显而易见,紫是排在黄之后的第二高贵之色。可是如果来用“红得发紫”来形容一种水果的话,那么桑葚绝对是当之无愧。
 桑葚的“红得发紫”,自然有个渐进的过程,可是从量变到质变的时间似乎很短。尤其是到了四月的中下旬,那翠绿桑叶掩映之下的星星点点,倏忽之间就由浅红过渡为深红,由深红蜕变为黑紫。这个时候的桑葚周身乌亮,个大籽满,不仅最为养眼,而且十分可口,随便摘下一颗丢入口中,那酸甜交融的味道堪称绝配,既汁水横流,生津止渴,又隽永绵长,回味无穷。难怪《诗经•国风•卫风•氓》中这样吟唱:“于嗟鸠兮,无食桑葚;于嗟女兮,无与士耽。”此诗借用斑鸠吃了桑葚会美得迷醉过去,掉落树下而轻易地落入猎人手中的比兴手法,来告诫那些怀春的少女,不要过于和男子沉迷于热恋的爱情之中,最后犯下糊涂,遭受始乱终弃的不幸命运。
乡下的女子比较传统,也很含蓄。在桑葚泛红的季节,她们可不知道比兴的谣曲还有这么深奥的含义,只清楚那些红中透着紫色、紫中闪着黑光的果实,在每年的布谷声声里,确实是一种极大的诱惑。可她们不能像男孩子那样不管三七二十一,大把大把地往嘴里硬塞。因为一不小心,桑葚的汁水会弄脏你的衣袖和前襟,更会将你的嘴唇和牙齿都染得乌黑乌黑的。这在当时的思想观念还比较保守的乡村,怎能抛头露面?又如何上得厅堂,下得厨房呢?有些大姑娘小媳妇实在馋得忍不住了,就会偷偷地溜到桑树底下,悄悄地摘下一大捧,小心地用手帕包住,然后再躲到没人的地方慢慢地享用。你若是有机会亲眼目睹,那倒也别有一番情趣:她们会用那又白又嫩的拇指尖和食指尖,轻轻地捏上一个两个,然后稍稍地扬着头,微启朱唇,小心翼翼地往舌尖上送;她们很少砸吧着樱桃小口尽情地品尝,多数是先含在嘴中三五秒钟,再囫囵吞枣似的直接将其咽食下去,这样既能够领略到桑葚的那种酸甜味儿,还可以避免桑葚的汁水在不小心的情况下所带来的窘态。
 斑鸠是不在乎这种窘态的,画眉、黄鹂、八哥、鹧鸪、麻雀等等也不可置否。童年时分,我就特别羡慕这些贪嘴的鸟儿,它们每天早晨起来,就可以躲在茂盛浓郁的桑叶之下,围着色泽鲜艳的紫红桑葚,忘乎所以地争相啄食;美餐之后,或交头接耳讨论着吃法,或引吭高歌抒发着情怀,那副悠哉乐哉、怡然自得的满足神情,令人好生羡慕。而我们则被严厉的父亲“明令禁止”:绝不可以攀高!更不允许爬树!因此,每当馋虫像蚕儿一样慢慢在心尖蠕动时,我们最盼望的就是有一阵风起,这样熟透了的桑葚就会三三两两地掉落下来,随手捡起一颗,迫不及待地送入口中,那种感觉真可谓“参差红紫熟方好,一缕清甜心底溶”,而眼前所见的则是“殷红莫问何因染,桑果铺成满地诗”了。
 桑葚的“红得发紫”,除了描其形与绘其态之外,还与它的经济价值和药用价值也有着必然的联系。在长江中下游的沿江地区,置匾养蚕一度是传统的家庭副业,而养蚕的食物来源就是陌上那青绿的桑叶,因而桑树被重视的程度可想而知。“女执懿筐,遵彼微行,爰求柔桑”的动人场景,曾经数见不鲜。这里且不说桑叶可以喂蚕缫丝,织出人间最美的丝绸,单就桑树的药用价值而言,桑叶、桑枝、桑皮均可入药,特别是成熟的桑葚,不仅可以滋阴补肾,活血乌发,养心益智,润肠去燥,并且对治疗贫血、高血压、神经衰弱等病症具有一定的辅助功效,中医赠以“民间圣果”的美誉真的一点也不为过。
 再回到汉语的词性上来说,“红得发紫”多少有点褒中含贬的味道。可是应用到桑葚的身上,这红绝对是故乡流动的血液,这紫肯定是乡亲真情的呼唤——我多么希望能有一天,可以择一块山地,披一身蓑笠,种一片桑林,如此,那鲜红黑亮的果实将会充盈我的梦境,那幸福惬意的酸甜终会流遍我的全身……